菊花之盟

闇夜。

他急促而無聲地趕了上去，趁前面那人還沒回過頭來，冷冽的一刀早已劃下。

血，濺在他的襟上。

那人顫抖著回頭，月光下那張死白的臉，剔透的淚水潸潸滑下。

即使死神已逐步逼近，那張臉美麗依然。

令人心碎的美麗。

「──我、愛、你。」

那人的最後一句話。

他的刀鏗然落地。

死寂的大地，留下一聲淒厲的哀嚎。




「我、愛、你──我、愛、你──我、愛、你───」




「──！」

他又在這三個字的迴盪中驚醒。

「沖田──你覺得怎樣？」土方聲音低沉。

還沒答話，他劇烈地咳嗽起來，胸口抽搐般疼痛。

鮮血染上了他雪白的衣襟。

「沖田！」

他又暈過去了。




「我、愛、你。」




你說，你愛我。

而我，卻親手殺了你。

你恨我嗎？

──不，我一點也不恨你。
──不管你怎樣對我，我對你的心永遠不變。

你不要對我那麼好……

我對不起你。

──不，你沒有對不起我。
──是我的任性和怯懦，一直沒讓你知道我的心意……
──是我的錯。

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，是吧？

隨風而逝的一切……

──有些事，是永遠不會消逝的，你相信嗎？
──我，一直在等待相逢的那天。
──如果，你還愛我的話……

我愛你，我愛你！
自從那一夜之後，我才知道，原來，我一直深深愛著你……

──那麼，菊花盛開的那天，我來接你，好嗎？

好，一言為定。




「沖田！沖田！」

他虛弱地睜開眼睛。

「沖田……」土方緊緊握住他的手。「你……你一定要撐下去……」

他輕輕地搖了搖頭。土方驚訝地發現，他消瘦蒼白的臉上竟然帶著溫柔的笑意。

「土方……你記得嗎？我處決加納的那一天……」

「怎麼？」

「……我知道……你一直以為那一聲是加納臨死的慘叫，對吧……？」

「……」土方當然記得，那天在櫻花樹旁，聽到的那聲猶如鬼哭的慘呼。

「其實……是我……我絕望的呼號……」

「沖田？」土方心中一凜：莫非沖田他……

「不錯……」沖田自嘲地笑了笑。「……我……一直自以為清高……於是，我殺了我心愛的人……」

「你……你也對加納……」土方再也說不下去了。

「土方……今天，是什麼日子？」沖田忽然問道。

「今天？……是九月九日，重九之節。」

沖田的笑意更柔和了。「……後院的菊花都開了嗎？」

「嗯，開得很好。」土方的心揪痛著。

「……菊花……我們的……約定。」

「什麼……？」

沖田虛飄的目光投向半開的門扉。「……他來了……」

土方猛然回頭，門口什麼也沒有。




──聞到菊花的香氣嗎？今年的菊開得特別絢爛。

噢，你來了？

你穿紅色衣服，特別好看。

──我一直，等著這一天。
──等得我的心都碎了。
──你知道心碎的感覺嗎？

請，別為我流淚。

我以後再也不會要你為我流淚了──

走，我們看菊花去。




「……他來了……」沖田臉上浮現從來沒有過的甜蜜。

土方感到他掌中握著的手，漸漸脫力，漸漸冷卻。




是歲孟秋，新選組沖田總司因癆咳去世，時年二十五。